《汤问》一篇,笔锋横扫天下,搜罗旷古奇闻,以飨博物君子。文中载有诸多超逸绝尘的神话传说,极言天地之广阔无垠,万物之繁荣驳杂,以期突破世人囿于视听的浅陋常识,消除种种流于表象的巨细、修短、同异分歧。作者先借由殷汤与夏革的对话,畅谈时空的无极无尽,并且难能可贵地表达了“天地亦物”的宇宙观;再通过大禹和夏革的两段言论,说明自然界的生息变幻以及人世间的寿夭祸福都是无所待而成,无所待而灭,即使博学多识的圣人也未必能够通晓其中的规律与奥秘。就好比四方八荒的政风民俗,彼此相异却未足为奇,因为它们都是在不同的人文地理环境下“默而得之,性而成之”,属于自然而然的产物。
万事万物既然不可以凭借有限的耳闻目见来臆断其是非有无,那么通达大道的至理名言自然也无法按照惯常思维去理解其深刻内涵。所以作者又以詹何持钩、扁鹊换心等寓言故事来譬喻为人处世所必须葆有的平衡状态,亦即“均”。“均”于术,则可以内得于心,外应于器;“均”于技,则可聆高山流水,响遏行云。事实上,文中讲述的所有诡异奇特的技艺,都是为了将人工作为的巧妙上推于道的境界,由此,“乃可与造化者同功”。只可惜,至情至理往往命同孔周三剑,虽为代代相传的至尊之宝,却只能“匣而藏之”,即使偶现其光,也被疑为了无一用的废物或是荒诞虚妄的谣传,从而被迫“无施于事”,遁形避世。
殷汤问于夏革(1),曰:“古初有物乎?”
夏革曰:“古初无物,今恶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
殷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
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
殷汤曰:“然则上下八方有极尽乎?”
革曰:“不知也。”
汤固问。